长草的古右右

【此山】二

齐仲远的宅院在京郊,那大门长年紧闭着,就连拜贴也一概不收,若有人想见,直接来便是,至于见与不见,就不一定了。

孟庭则带着孟珣下了马车,着小厮捧了礼,正了正衣冠,便让人前去叩门。不多时,门就打开了,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少年朝着孟庭则施礼,“阁下所来何事?”

旁边的小厮道,“好生无礼,这可是丞相大人……”

孟庭则抬手止住,朝那少年朗声道,“在下孟庭则,携幼子前来拜会仲远先生,略备薄礼,以谢先生对小儿的救命之恩。”

姿态也足够低了。

少年又施了一礼,“还请大人稍待,商徵先去回禀先生。”

商徵?

孟庭则一惊,这少年竟是齐仲远的二弟子,商徵。

“架子摆得当真大。”小厮嘀咕着,当即被孟庭则一番训斥,不服地住了口。

没有等多久,商徵就出来将人请了进去。

齐仲远的宅院不大,却建得别致,入眼皆修竹,小道曲折通门,再往里走,除了些绿柳青松,竟大半是栽种的药草。一路安静得很,半个奴仆的身影都看不到。齐仲远走出来,轻道失礼,将孟庭则迎进了客堂。

对这位声名远在的贤相,齐仲远还是心有好感,该存的礼数都一一尽了。孟庭则把礼送上,又再次表了谢意,两人一来二去,直至话都说尽。

孟珣乖巧地坐在孟庭则下首,听着自家爹爹和这仲远先生说了半晌还没谈到正题,心中不由着急,欲扯孟庭则袖子的手还未伸出去,就听到他爹爹道,“珣儿,还不过来拜谢仲远先生。”

孟珣惊了一下,慌忙站起就要跪拜。

齐仲远起身避开,“仲远一介草民,小公子这礼,仲远可受不得。举手之劳而已,大人心意仲远已知,无须再客气。”

孟珣有些尴尬地止了动作,立在堂中不知所措。

孟庭则笑,“且不论先生对小儿有救命之恩,先生如此才识,孟珣作为小辈也该跪得。”

齐仲远再推,孟庭则终于道,“此来还有一事,小儿向来景仰先生,自被先生所救后,更一直心心念念着要……要拜先生为师。先生大才,向为人敬服,小儿虽顽劣,求师之心却是坚定,若能拜先生门下,自是小儿之幸。”

一旁侍立的商徵敛眉垂手,无人可见处,眸光微闪。

齐仲远抿了口茶,“仲远区区草民,怎敢担大人和令公子如此高看。况且大人难道不知,仲远一向不喜收徒,又为人苛刻,规矩严多,门下弟子动辄得咎,打罚是常事——大人怎会舍得小公子来我这处。”

商徵心中默默叹气,先生严厉不假,可哪里是这样说的。

孟庭则摇头,“先生说笑,有谁不知仲远先生的名号。而自古以来,严师方有高徒,先生严厉自是应当。不过……”孟庭则看了眼孟珣,“珣儿,仲远先生的话你听到了,你自小娇宠长大,爹连你手指头都没碰过,又是自来不受羁的性子,当真愿意跟着先生?”

直至现在,孟庭则仍觉得儿子不过一时心热。如今齐仲远都这么说了,这小子,该打退堂鼓的也该打了。

孟珣闻此言,却急急起身走到孟庭则跟前,“爹爹,您还要珣儿怎么保证,珣儿不怕的,珣儿就是想跟着先生。”

果然是娇宠大的孩子,没规矩。

“徵儿,过来。”齐仲远轻移开目光,唤商徵到前,令他平举手臂,然后伸手把他的衣袖卷了起来。一双小臂上,都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。

“小公子可看到了?这可是家常便饭。如此还想?”齐仲远看向那揪着父亲衣角的孟珣,眼里的哂笑一闪而过。

 

孟珣这模样落入齐仲远眼中,不过是个惯会向长辈撒娇弄痴的孩子,这拜师怕也是一时兴起央着长辈胡闹罢了。其他暂且不论,就算真要收徒,这样的孩子,他也看不上。

孟庭则先是惊了一惊,又放下心来,看到商徵的伤,他这小儿子怕是真要放弃了。

孟珣的反应却出乎了齐仲远和孟庭则的意料,连商徵都微抬了抬眼——孟珣竟丝毫没有被吓到的意思,他从孟庭则身边退了几步,向齐仲远行了个礼,“孟珣既想拜先生为师,先生所赐自然都甘之如饴,断不会因为些责罚而退却。”

孟珣又行礼,“孟珣仰慕先生之名已久,恳请先生收孟珣为弟子,孟珣必当谨守先生规矩,笃学不倦,勤勉侍师。还望先生能给孟珣一个机会。”

孟庭则愣住了。孟珣的表现,实在让他有些,惊喜。

齐仲远第一次定眼看了看孟珣,然后对孟庭则道,“小公子年幼不知事,难道大人也不明白吗?以大人的身份,什么先生请不到,又何必为难仲远。”

齐仲远现下所说和孟庭则之前的顾虑是一样的,一朝丞相的儿子拜在这样身份特殊的人门下,实在太不妥当。

可若说之前还存了让孟珣知难而退的心思,孟珣现在的表现,让孟庭则是真生起了要为儿子争取个机会的想法。孟庭则略带无奈地摇摇头,“我知道先生的意思,只是为父之心……总是不忍拂了孩子的意,孟珣长到现在,还从未对哪件事情像如今这般认真和坚持过。先生不必有担忧,孟珣上有兄长,这孩子不过盼他个得偿所愿,平安一生罢了。先生若能收下……我自会处理好,不会给先生招来麻烦事。”

齐仲远沉默不语,孟珣暗暗着急,正待开口,齐仲远又发了话,“仲远收弟子,是要出入随行的,小公子受家中爱宠,大人和夫人可舍得?”

“自是不舍。”孟庭则实话实说,“但为人父母,更愿自己孩子得遂心意,何况若得仲远先生教导,实在是小儿之幸,哪有不应允的道理。”

齐仲远将目光投向那一直看着自己的孩子,细细打量着,直到那孩子无措地避开,才淡淡一笑,“大人这般抬举仲远,小公子又如此心意坚定,仲远若是再拒也是无礼。这样如何,小公子先留在这里试上一段时日,如若小公子觉得可以……到时再说。当然,要是想走,随时可以离开。”

孟庭则自是点头,孟珣也松了口气,能有个机会,已经再好不过。

“那便多谢先生了。今日就先带小儿回去,与他母亲那里告知一下,再准备准备,明早便送他过来。”

“除了换洗的衣衫,其他就不必了。”齐仲远又看了看那按耐不住欣喜的孩子,“有些话仲远须得先说,小公子留在这里,仲远便当他如寻常弟子对待,如有冒犯之处,先望大人见谅。”

这话的意思不过是,要做我齐仲远的弟子,那就没有什么丞相公子,要打要罚只能受着了。

事情到这个份上,孟庭则岂有不应之理,道了应当,便带上三分不舍七分雀跃的孟珣回了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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