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草的古右右

【此山】十一

齐仲远喝了醒酒汤后便睡了过去,商徵见天色渐晚,又去熬了些粥,先生和孟珣怕是都没什么胃口,他也是。

先生还没醒,商徵便端了粥先去了孟珣房里。孟珣已经小睡了一觉,见着他师兄来,迷迷糊糊唤了一声,声音软软的。

商徵拿着碗到他身边,孟珣抬了抬头,便看到商徵红红的眼眶,急问道:“先生又罚了?”

商徵不自然地转开了头,“没有。”又掩饰般地道:“先生上了药,有些疼。”

先生亲自上的药吗?孟珣抿了抿唇,眼里一下子黯淡下来。

商徵意识到了什么,暗悔自己口不择言,忙岔开话题,“先喝点粥,还想吃什么跟我说。”

“谢谢师兄。”孟珣乖乖撑起半个身子,自己便要去拿碗。

商徵看了看那肿得可怜的手,“你手有伤,我喂你吧。”

“可……师兄的手也有伤啊……”孟珣这才反应过来,商徵今天也挨过手板,并且……“师兄这样坐着,不疼吗……”

“无碍。”商徵朝孩子安慰地笑笑,“快吃吧,呆会儿我还得给先生送去。”

孟珣才还因为齐仲远给商徵上药心里酸酸的,现在听着这话,却又不平起来,他抿抿唇,“师兄伤着,先生还要让你来做饭服侍吗?这也……有些没道理。”

“孟珣。”商徵敛了笑意,“自己的错自己担着,没有人因为你受了罚就应当体谅你。况且,弟子侍师,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讲。”

那师兄给我喂粥,不就是在体谅我吗?

这话孟珣没有问出口,因为商徵停了动作,把粥往桌上一放,便走了。

 

商徵到了他先生房里时,齐仲远刚刚醒来。商徵把碗放在桌上,走到他先生床前跪下,“先生好些了吗?煮了点粥,先生用一些?”

齐仲远坐起身来,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,“什么时辰了?”

“戌时了。”商徵服侍他先生穿好鞋袜,又道,“先生胃里可有不适,要熬些药吗?”

齐仲远摇摇头,往那放着粥的桌上看了看,又注视着跪在他脚边的孩子,看到那额上的伤,脑中隐隐约约记起了些什么。齐仲远叹了口气,“辛苦你了。”

“先生说的哪里话,这是弟子的本分。”商徵站起来,扶着齐仲远到桌边坐下,自己侍立在旁,“怕先生吃不下,便只煮了粥,先生看是否还想进些其他的?”

“这样就很好。”齐仲远喝了一口,点点头,“孟珣那里给他送去了吗?”

商徵顿了顿,“送去了。”

至于他走后吃没吃,就不知道了。

齐仲远又问,“你呢?”

嗯?商徵愣住,许久后才答,“还没有。”

齐仲远蹙眉,“去吃吧,不早了。”

商徵抿抿唇,犹豫了半晌,跪了下去。他本不该这时打扰先生,只是事情装在心头,他实在忍不住。

“先生,弟子真的知错了。”

商徵低下头,不敢看齐仲远的神情。刚才他已经承过错,先生却不愿理他,他怕齐仲远又像刚才那样,那么淡淡地,让他出去。

“起来。”齐仲远的眉头皱得更深,他又揉了揉脑袋,看着面前的孩子,“若你真的知错,此时就不会这样跪在这里;若你不知,跪在这里也没有用。去吃东西,该干什么干什么吧,今日不必再过来了。”

“弟子……告退……”商徵狠狠咬了一下嘴里的嫩肉,拜了一拜,默默起身向外走去。

“徵儿。”齐仲远突然唤住他。

商徵回转身来,眼里有一瞬的无措和紧张,又带着些希冀。

他不怕先生罚他,怕的是,先生像现在这样,连罚也不罚了。

齐仲远定定地看着他,“你自己给自己的枷锁,没有人能给你解开。”

商徵从齐仲远房里出来后,一直都怔怔的,忽而,有什么从心底窜出,捕捉不到,又似乎无处不在。他晃了晃头,轻吐出口气,脑中竟清明了不少。

 

自己也草草喝了些粥,商徵又去了孟珣那里。孟珣正趴在床上,下巴搭上了交叠的手臂,似是发着呆。见商徵来,孩子连忙撑起半个身体,带着些欣喜唤道,“师兄。”

商徵看了看桌上空了的碗,又见孩子一脸乖巧的模样,神色也和缓下来,“还要吃点吗?”

“不吃了……”孟珣的语气更软了几分,“师兄,我错了,别不理我……”

一个人住到这里,身旁没有熟悉的人,齐仲远又严厉不近人情得很,孟珣唯一的温暖和依赖,也只在商徵这里了。

商徵的心里也软了,是的,最怕的,不就是这不理二字吗。他揉了把孩子的脑袋,“没有不理你。不过,以后不许再对先生不敬。”

孟珣想说些什么,却明智地住了口。他嗯了一声,伸出爪子够上商徵的手,抓着就不放,“师兄……疼……”

商徵又给他看了看伤,重新上了一遍药,看着孩子汗津津的小脸,沉吟了一下,“我给你弹琴听吧。”

“那师兄的伤……”

“不碍事。”

孟珣侧卧着,看着商徵取了琴来,往桌前一坐,只拨弦调音,正曲未出,竟似全然变了模样。

孟珣支起脑袋,“师兄若往外一站,不知会吸引多少人家的姑娘。”

商徵手上一顿,无奈地摇了摇头,“想听什么?”

“师兄弹的都好。”孟珣一开心起来,嘴尤其甜。

商徵轻笑,手指一动,曲音就流淌了出来。是《渔樵》。

孟珣听着那巍巍洋洋山水意,竟真似见了斧伐之丁丁,橹声之欸乃。孟珣撑着脑袋想,只有先生和师兄这般的人,才能弹出这样的感觉吧。

孟珣不知,时靖归听商徵弹琴时说的是,你总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小心思,弹起琴来却似洒脱得很,倒不知是修为太好,还是谨慎过多了。

一曲毕,孟珣正要说什么,便听隐隐的琴音传了过来。拔山气消,吞秦志去,尽是哽咽悲声。

孟珣诧异,“是先生?”

商徵点了点头,心中却紧了紧。先生在弹《楚歌》。

“先生竟会奏这样的曲子……”

孟珣心里,齐仲远那可是谪仙一样的人物。

“不可妄议。”商徵敛了神色,收了琴,又缓了缓声,“你好好休息,明日功课也得辛苦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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