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长途III】三十一
单逸飞没能起来吃饭，他发烧了。单泠知道了消息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，今天的气温有些低。
半夜，本已降下温来的孩子又反复烧起来，齐行给他打了一针，就干脆地把人留给了一直站在身后的单泠。
单逸飞难受得很，伤又疼得厉害，睡不踏实，迷迷糊糊地哼唧起来。单泠就坐在床边，依着齐行的吩咐给孩子擦拭着身子，看着那竟似乎越来越瘦的小脸，默默叹了口气，抬手给他捋了捋头发，却一下子被单逸飞把胳膊拽住。
单泠没想到生着病虚弱的孩子还会有这么大的劲，本想挣开，那孩子却更粘了上来，“哥哥……”
单泠一顿。
“哥哥……我好想你……”单逸飞整个人都缩成一团，抱住了单泠的胳膊，“哥哥……我好疼……好疼啊……”
单泠神色复杂，沉默了一会儿，把孩子搂进了怀里，顺了顺他的背，“好了，睡一觉就没事了……”
“哥哥，我好没用……教官他……师兄……师兄不喜欢我……我什么都做不好……做不好……哥哥……我不想被换掉……就算那么累，那么疼……我也不想被换掉……”
单逸飞说着说着，愈发难过，竟呜呜哭了起来，“哥哥……怎么办啊……呜……我已经拼命了……要怎么办啊……前三……前三我进不去的……怎么办啊……师兄会失望的……呜……”
“没人会换掉你。”单泠心里很不是滋味，若清醒时单逸飞这样，他怕是会对这孩子的自怨自艾一顿训斥，可现在，他只感觉到了心疼，也许，自己那些“激励”真的是过了些吧。单泠把孩子往怀里又揽了揽，“有我在一天，忘亓的接班人只会是你一个，没有人能替代你的位子。至于年底考核……”
单泠突然想到了曾经单亦群对他说的话。单亦群说，考核进不了前三，就要送他回训练营。单泠记得，当时自己是拿了第二名的，那时的年纪和逸飞差不了多少吧，去和那些几乎都比自己年纪更大的人比，实是艰难，单泠都记不清，自己是怎么拼命训练，拼命得到那个名次的。可不等他高兴，单亦群就冷着脸把他带到了训练场上，怒斥他失误太多，罚他拖着刚比试完的遍体鳞伤的身子，把基础训练一项一项过了数遍。那天，他是生生练晕过去的。
自那次以后，每一次的考核，单泠都是第一。
单泠想，如果那时他没有进前三呢？时隔多年，他竟还是打了个冷战，直至今日，他仍然坚信着单亦群的说一不二，他只是庆幸，自己没有让那个如果发生。
所以，他不忍心对单逸飞说什么威胁的话，同样提了这样的要求，不过也就是逼孩子一把罢了。想到这里，单泠忽地脑中一亮，师父当时，有没有可能，也只是为了逼自己一把呢？心砰砰跳着，单泠看着怀里的孩子，感觉突然就不一样了起来。
“年底考核，你只要尽力了，我不苛责。”单泠的声音很轻，更像是自言自语——他本就不是说给单逸飞听的。
“疼……呜……”单逸飞昏昏沉沉的，不知呢喃了些什么，又喊起疼来。孩子极少会有这样明白呼痛的时候，倒让单泠越发心疼。
“忍忍，明天就能好些了。师兄在这里，好好休息。”单泠轻拍着孩子的后背，像曾经哄病中的顾易那般。
“师兄……师兄……”单逸飞一遍遍唤着，终于沉沉睡去。
再次醒来，身边空无一人。
脑中清明了不少，单逸飞对昨夜的一切几乎一无所知，隐隐约约的记忆像是一场梦，几个呼吸间便退回了脑海最深处。单逸飞眨眨眼，看了看时间，竟已过八点，他心里一慌，连忙爬起来，又被那伤弄得一头的汗。刚跌跌撞撞走到门边，就撞上了正准备进来的单亦群。
“师父……”单逸飞站立不稳，不等摔倒就被单亦群扶住了。
“看来是好多了。”单亦群笑着，“这么着急做什么，再歇歇。”
“师父……师兄他……”单逸飞很慌，这个时间点，单泠肯定已经走了，那今天的训练……
果然，单亦群答道：“去武馆了。今天你好好休息，不用训练了。”想了想，单亦群又补充，“是你师兄说的，让你要休息好，不然训练撑不住。”
“师父，逸飞不能耽误训练的……”单逸飞咬着唇，拉住了单亦群的袖子。
单亦群摸摸孩子的头，“这么乖，你师兄教得好。这回打得不轻，养养伤，明天再练也不迟。”
单逸飞低下头，“师父……师兄说，年底考核，我必须要进前三……”说到这里单逸飞就是一颤，他猛地抬起头，“师父，我已经很差了……”怎么还能休息呢。
单逸飞的话让单亦群心里复杂极了，想到过往，他叹了口气，“你师兄有没有说，如果进不了前三要怎样？”
单逸飞咬咬唇，“师兄说，没有如果……”
“逸飞，尽力就好。”单亦群看着孩子，安抚性地拍拍他脑袋，“你有多努力，你师兄看得见。”
真的看得见吗？
单逸飞想笑笑，嘴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。
“洗漱一下，去吃早餐。什么也别想，今天就休息。”单亦群揽着孩子往外走，“齐行哥哥给你做了好吃的，他说了，可得把你养胖点。”
单逸飞咬咬唇，伤处随着动作疼得厉害，心中也难过得紧，回想起昨日，他有一瞬的迷茫，可除了努力，他还能怎么样。
这日后，单逸飞的伤虽还没好多少，照样重新开始了训练。单泠却像换了个人，不仅不动声色地减少了训练量，手中一直拿着的藤条也未再落到单逸飞身上。直到单逸飞的伤好得差不多，单泠才又恢复了冷血本色，不把人练得站不起来不算完，功课上的要求也越来越高，一天排下来几乎没有什么休息时间。
即便如此，单逸飞也每天依旧晚上起来加练，折腾得又瘦了几斤。单亦群和齐行看在眼里，除了尽可能想办法给孩子补补身子，也只能随他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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