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草的古右右

【此山】五十九

 

夜幕降临,时靖归给先生添了茶,便静静地站在一旁。

桌上放着图纸,齐仲远思索良久,端起茶盏抿了一口,看时靖归,“来这几日了,有什么想法,说说吧。”

 

时靖归略沉思后道:“东桑是旧患,非一朝一夕之事,两军交战向来多为胶着之态,是做了长期对垒的打算。而这回在先生来前,东桑却步步紧逼得厉害,倒显得有些急切过了。”

 

时靖归顿了顿,抬头看他先生,见先生微微点了点头,才又道:“靖归窃想来,东桑如此,一则是因此次时机难得,欲一鼓作气达成目的;二则,此番干戈大动不比以往,阵势颇大,东桑弹丸之国,利在急战,若迁延日月,粮草必然不敷,难再继矣,这才迫切如此。”

 

齐仲远用指节一下一下叩着桌面,片刻后,又开口,“继续。”

时靖归一时沉默,齐仲远却也不急,又喝了口茶,耐心等着。

 

凉风阵阵,烛火摇曳,先生看着图纸,余光却将身旁的人尽数笼罩。

时靖归忽而抬头,先生收了目光,将茶盏轻轻挪了个位置。

 

时靖归开口,“靖归以为,若效白起攻赵之计,截其后路,断其粮道,或可为一破局之法。”

 

“我正有此意。”齐仲远点头道:“只是此法仍是一个'耗'字,当中变数甚多,须万分周全才可。明日先与众将军商议一番。”

“是。”时靖归应着,心中却因先生的话升起了些念头。

 

“伤如何了?”齐仲远又问他。

“靖归无碍。”时靖归迟疑了一下,又道:“先生,靖归想……去看看徵儿。”

齐仲远瞥他一眼,“到此为止,听不懂吗。”

 

时靖归微微垂了头,“今日和他对招时,失手打到了腰上,靖归有些不放心。”

“总不会比你身上的伤重。”齐仲远淡道:“别总惯着他。”

 

时靖归轻轻在齐仲远腿侧半蹲下去,仰视着他先生,“靖归明白先生苦心,知道分寸的。也会安排妥当,一定不会惹他人非议。”

片刻,齐仲远挥了挥手,没再理他。

 

时靖归谢过先生,便去找陈宁寻个由头将商徵叫了出来。

枯树下,疾步而来的商徵一看到人便扑进了那怀里,把脑袋埋进师兄的胸口,闷闷唤:“师兄……”

 

时靖归带着些无奈轻拍了拍他的脊背,“站好。”

商徵一僵,默默放开手,低着头站直了。

却连发丝都带着委屈。

 

时靖归一笑,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,“难过了?”

商徵动了动脚尖。

“徵儿,先生为何让你如此,你该明白的。嗯?”

 

商徵抬起脑袋,眼眶红红的,他低声开口:“徵儿只是……”

“不用说了,师兄知道。”时靖归的声音愈加和缓,他伸手触向商徵的腰侧,“这里怎样?还疼吗?”

商徵摇摇头,“不动着就不疼了。”

 

“敢躲,真是讨打。”时靖归浅笑,拿出个药罐来递给他,“师兄就不给你上药了。军中不比他处,照顾好自己,也莫要让先生失望。”

 

“嗯。”商徵哪是不懂事的孩子,不过是在师兄面前总难免会多那么些稚气。他轻轻拉住师兄的衣角,“师兄多陪徵儿呆会儿吧……”

 

时靖归疼他,正欲应下,却突然一滞。他一手负后,握成了拳,然后缓声开口:“天色已晚,你早些回去。我也得走了。”

 

商徵见师兄面色不大好,只当是自己任性惹了师兄不悦,他舔了舔唇,“那徵儿便走了。徵儿……不会让先生和师兄失望的。”

“师兄相信你。”

  

时靖归目送着商徵离开,等那身影消失在视线中,他一下撑住了树干。他闭上眼默默忍着,只和往日那般等着那股疼过去。

 

可不知熬了多久,头疼不见减轻,反倒愈演愈烈。时靖归心里咯噔一下,距上次服药,到今日正是七天。

解药还在先生那里。

 

时靖归咬牙撑着要往回走,刚迈两步,便晕疼得站立不稳。

然后,他被人扶住了。

是先生。

时靖归长长地松了一口气。

 

“靖归又麻烦先生了……”时靖归借先生手臂的力量勉力站着,“今日该是七日的服药之期,是靖归疏忽了。”

 

齐仲远不言语,也未有给药的意思,只扶着他向前走,直至到了住处让人坐下,才将那瓶药拿出来,却仍未给他。

 

齐仲远看着疼得直冒冷汗的人,“还忍得住吗?”

时靖归脸色都白了,他微微点了点头。

 

“这药,不许再吃了。”齐仲远道。

时靖归应是,毫不迟疑。

 

齐仲远心头突然一软。

他放下药瓶,手指搭上时靖归的脉,过了数息才开口,“果然。”

 

“先生……”时靖归轻唤。

齐仲远注视着他,“我昨夜将此药细细研究了一番,虽还未知晓全部,但据目前猜测,这药只能止痛,并无抑制毒性的功效。方才见你疼痛虽烈,脉息却无变化,便反向印证了这点。”

“重要的是,这药中,有一味阿芙蓉,含量甚高。”

 

阿芙蓉,时靖归是知道的。

若自己长期服了这药,到时即便得到解药,也怕是会陷入另一种折磨了。

而先生说昨夜……自己离开的时候时辰已不早,先生为了他又熬到了多晚呢?

时靖归的心口又酸又热。

 

“疼得厉害?”齐仲远见人不出声,蹙眉道:“我重配些镇痛的药来试试,今夜先忍忍。”

他又警告:“个中利害不用我多说。不论有多难受,你也不准打那药的主意。”

 

“请先生放心,靖归一定不会再碰。”时靖归保证道,声音中带着忍耐。

 

齐仲远的面色缓下来,他伸出手,如昨日那般给时靖归按着,“好些没有?”

过了一会儿,时靖归才答:“好些了。”

 

明显是谎话。

齐仲远看向那仍握得紧紧的拳,轻叹一声,从怀里拿出针袋,“给你施几针,应该会好受些。”

 

时靖归突然一颤。

 

感觉到面前人不可控的畏惧,齐仲远想起当年打在靖归身上的两根针,突然有些后悔。

 

“闭上眼。”他轻声吩咐,手法轻柔地将银针扎进了穴位,“不会疼的。”

 

见时靖归渐渐放松,应是疼痛开始减轻,齐仲远微安了心,看着银针,却又少有地犹豫起来。

若要解毒,也不一定必须要解药。

罢了,先再缓缓,若能寻到其他方法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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